西学东渐之历史与想象民国侦探法医与心理

最近热播网剧《绅探》在某种程度上，是近代西学东渐风潮的浪漫余晖与现代映射。

《绅探》之主角为民国上海租界的独立侦探，主要角色有法医和心理医生。此三种职业，在晚清至民国时期，随西学东渐之浪潮，与中国本土之传统相结合，交织出富有传奇色彩的历史，也在文学艺术创作中引发浪漫想象。

从衙门公案到现代侦查学

《绅探》男主罗非是一位活跃在法租界的独立侦探，出身优渥，曾游学海外，后成为巡捕房特别顾问，屡破奇案。

《绅探》中的侦探罗非

中国古代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司职侦查讯问的官吏，文献中称之为“士师”“司寇”“廷尉”“蒙士”等。

《周礼·秋官》记载了当时的侦查方法“五听”：辞听（考察言辞）、色听（观察表情）、气听（观察气息）、耳听（观察声音）、目听（观察眼神），就是以察言观色的方法讯问嫌疑人。

后世则多由相关行政官员断案，由此衍生出了铺陈渲染官员明察秋毫、破案缉凶的“公案小说”，最著名的就是流行至今的“包公案”故事。

20世纪初的汉学家高罗佩撰写的《大唐狄公案》也依托近年的影视化改编脍炙人口。

明代判案集《新刊皇明诸司廉明奇判公案》

汉学家高罗佩

高罗佩绘制的《大唐狄公案》插图

鸦片战争后，随着西方列强在租界设立巡捕房等现代警察机构，西方现代侦查学也随之传入中国。

年，清政府成立民政部，下设稽探总局，专司侦探、缉捕事宜。民国时期，北洋政府和南京国民政府都在公检法系统中设置了负责侦查案件的机构。

南京首都警察厅设有四个侦探组，并分为探警、试用侦探、侦探、高等侦探四个等级。

20世纪初上海租界巡捕房

20世纪初的租界警探

租界警探调查火灾现场

《绅探》中的火灾调查

租界巡捕房办公室

《绅探》中的巡捕房办公室

公职机构人员编制有限、聘用制度严格，需要私人侦探的合作与补充。

最早的私人侦探出现在17世纪的英国，他们依靠自己的人脉关系获取犯罪相关的信息递交法庭，或亲自抓捕罪犯交付司法机构，然后从法庭或委托人手中领取赏金。

18世纪初期，伦敦的乔纳森·怀尔德号称“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的捕盗人总头目”参与抓捕了多名罪犯。

年，芝加哥警察阿伦·平克顿成立了美国第一家私人侦探社“平克顿侦探公司”，平克顿率领助手挫败了在赴任途中刺杀总统林肯的阴谋，还参与了美国国家情报局的早期组建，平克顿公司声名远扬，被柯南道尔写入《福尔摩斯探案集·恐怖谷》中。

另外，19世纪末侦探行业的发展与侦查学的突飞猛进相辅相成，一些重要的刑侦技术如人体测量法、指纹鉴定法、笔迹鉴定法都在这一时期系统成型。

平克顿侦探（左一）与美国总统林肯

平克顿侦探公司的广告单

年，用于刑侦的人体测量

19世纪的指纹档案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上海、天津等城市的租界地区出现了效法西方模式的私人侦探，政客、警察、富豪等人群都会因形形色色的原因求助于私人侦探。

袁世凯在甲午战后就雇佣私家侦探打听官场消息与权贵的好恶、人脉关系。

20世纪初上海公共租界的洋药公所通过私人侦探抓捕鸦片走私者，仅年就破获了起。

蒋介石的第二任妻子陈洁如出身富商之家，婚前陈母就雇佣侦探调查蒋介石之背景与婚史。

民国时期的侦探情况复杂，既有底层出身混迹市井的“包打听”，也有受过良好教育的留学生。

他们大多有自己独特的人脉关系网，游走于三教九流之间。

《绅探》的男主罗非曾在海外游学，见闻广博，对侦查学、药剂学、解剖学等西学均有涉猎，社会关系也十分复杂。

罗非居所的照片显示他曾游学海外

罗非居所中的化学药剂、藏书和萨克斯

罗非的社会关系十分复杂

侦探生涯的传奇色彩，激发了民众的浪漫想象和作家的创作热情。

19世纪以来，以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为代表的侦探小说风靡世界，民国时期翻译引进至中国，大受欢迎，还引起了本土作家的效法。

程小青的《霍桑探案》、孙了红的《侠盗鲁平》、陆澹安的《李飞探案集》、俞天愤的《中国新探案》、吕侠的《中国女侦探》皆颇受追捧。“民国侦探小说”成为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的一道独特风景。

晚清至民国著名翻译家林纡翻译的福尔摩斯小说

民国时期上海世界书局引进的福尔摩斯探案集

民国上海的香烟广告

程小青的《霍桑探案》

近代最有影响力的华人侦探，当属“陈查理”的原型郑平。

郑平生于年，是一名夏威夷华人，年，夏威夷被并入美国版图，并设立了檀香山警署，郑平被聘为警探，因骁勇机敏，屡破凶案，在当地极受赞誉，并成为警局的榜样人物。

郑平擅长使用牛皮长鞭，战无不克“他鞭子甩得炉火纯青，年加入警察局时，特意允许他不带左轮手枪而带一条鞭子，强盗们非常害怕他的鞭子。

”檀香山警署的报告中称“本地警察局能一直保持井井有条，要归功于郑平不事张扬而卓有成效的工作……他参与了警察局中许多重大案件，但从未泄露内部机密。”

郑平还擅长培养线人，同事称他能够从“一个错综复杂的线人网络”收集线索。

年美国作家比格斯在夏威夷度假时，偶尔在报纸上读到郑平的事迹，即以郑平为原型创作了华人警探“陈查理”的第一个故事《没有钥匙的房子》。

这部小说年出版后，很快被百代公司买下版权改编成电影《陈查理》，并获得出乎意料的成功。

比格斯陆续创作了6部以陈查理为主角的小说，被改编成48部电影和多部漫画，使陈查理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

银幕上的中国侦探陈查理机敏平和，衣着讲究温文尔雅，谈吐中经常引用孔子等中国古代哲人的名言，还有很多幽默智慧的警句，在当时产生了惊人影响，甚至使“孔夫子说（子曰）”成为社会上广为流行的口头禅。“

陈查理”系列电影曾在中国上映，许广平在《鲁迅先生的娱乐》中回忆“侦探片子如陈查理的探案，也几乎每映必去。”

还有本土班底进行的翻拍之作，如徐莘园的《中国陈查礼》《陈查礼智斗黑霸王》等。

“陈查理”系列经久不衰，成为美国经典文化形象，但特殊时代背景下的一些人物设置，如臃肿的体态、不标准的英语口语、柔顺的性格、多子女家庭以及用白人演员扮演，被认为有弱化扭曲华人形象之嫌，年福克斯公司修复“陈查理”影片并拍摄续集的计划就遭到了在美华裔的反对。

陈查理原型郑平

郑平生前使用的长鞭

陈查理系列小说

陈查理的银幕形象

徐莘园扮演的中国陈查理

从仵作洗冤到现代法医学

《绅探》中的法医本杰明，是侦探罗非的挚友和重要助手，医院院长收养，曾留学海外攻读法医学，并任职于租界巡捕房，在探案过程中以解剖、毒理分析等技术手段提供协助。

《绅探》中的法医本杰明

中国传统法医学的起源亦可追溯到先秦，据《礼记·月令》记载：孟秋三月，“命理瞻伤、察创、视折、审断、决狱讼，必端平”。

湖北云梦睡虎地出土的秦代《封诊式》竹简，也记载了当时的尸检案例。

宋代的律令对伤残标准、尸体检验流程都有详细规定，官府的仵作在检验完成后，要填写递交标准表格《验尸格目》和验尸图《检验正背人形图》。

曾担任过典狱提刑的宋慈将历代法医相关文献和自身经验总结成《洗冤集录》，详细解说了人体解剖、尸体检验、死因鉴定的技巧，是中国古代最重要的法医专著，一直到清代都是官府指定的权威文本，近代以来也引起过西方学界的重视。

秦代《封诊式》竹简

中国古代的法医检验报告“尸格”

洗冤集录

现代法医学成型于欧洲，16世纪的《加洛林法典》已明确规定凡审判杀人、中毒、堕胎、杀婴等案，必需邀请专业医生作为顾问参与。

年代，德国莱比锡大学开设了世界上最早的法医学专业课程。18世纪以前的法医多由外科医生和医师兼任，主要靠肉眼观察活体、尸体现象，配合一些病理学和药剂学知识作出判断，但因职业的传奇色彩，已引起民众的强烈好奇与